老屋秘室
2017-02-28 14:44:00  来源:  作者:王真扬

  到过我家老屋的,很少有人知道屋内有个秘室。 

  老屋位于旧时甫桥西街的定慧寺巷口,一栋欧式青砖尖顶小洋楼,沿街为三层主楼,里面为两层附楼,主楼与附楼相连,高低错落有致,浑然一体。主、附楼各有楼梯,楼内门门相隔相通,漫步于中,曲径通幽。室内装饰可谓考究,紫红的门窗、地板,姜黄的墙面,乳白的天花板,在仿古的青铜吊灯、壁灯光线映照下,透着几分庄重与柔和。房东刘老先生是一位打理玻璃、面粉业的民族资本家。 

  四十年前的秋天,父亲从国外回来,我家住进了洋楼的底层。家人在打扫空房时,意外地发现朝北小房间靠墙的地板上,有一点五米见方的稀缝,从房东的嘴里得知,下有一秘室,备战乱时躲人藏物所用,现早已空空如也。父母听后心存不安,生怕来人见后询这问那——烦人,就将大床支在了上面遮人耳目,时间一久,谁也没再念起床下的秘室。 

  “文革”开始后的一天,父亲突然被以“莫须有”的罪名隔离审查,关进了“牛棚”。母亲似乎预感到了什么,晚上锁上门后,家人第一次打开了秘室。秘室不大,一人一头高,六平方米见方,室壁上沿有一通风口,室内干燥阴冷。母亲低声吩咐孩子们将书架上的书三五一摞,“蚂蚁搬家”似的抱进秘室,折腾到半夜,千余册书便整齐地躺在了秘室。孩子们虽累得直不起腰,心里却如释重负,这书可都是父母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汗钱一本本买来的,那是读书人的命根子。但见母亲无丝毫倦意,仍坐在床沿上望着空书架发愣。片刻,唤孩子们再次打开秘室,自己下去又将一摞摞书重新抱了些上来,零星地点缀着各个书架。孩子们不解,母亲叹息道:“大学老师家哪有没书的道理,这么些空书架摆着,糊也糊不过去,干脆找点工具书装装门面,只能‘丢卒保车’了。” 

  母亲的预感真准,隔天下午,大学里的“造反派”呼啦来了一大帮,一群人在楼外墙上刷“打倒臭老九某某”的标语,一拨人闯进屋翻箱倒柜,父亲从国外带回的照相机、英文打字机、观剧镜、各国的钱币、邮票等物被“一网打尽”。“造反派”们带着“胜利”的喜悦“满载而归”,母亲也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,还好,秘室未被发现,不然父亲还得“罪”加一等。 

  “文革”结束后,书又被请回了书架,父亲每每读到久违了的“珍本”、“善本”,总是倍感欣慰,不时地慨叹:多亏了这老屋的秘室! 

  结婚后我将“老屋秘室”的事透露给了妻子,妻子不无惋惜,若早几年相识,还能见上一眼“老屋秘室”,搬了家再回去看有点不好意思。如今楼也拆了,“老屋秘室”仅存于记忆。前些日子,定居美国的姐姐来信称,她们在新建别墅时特意造了一个地下秘室,但未言明用途。妻子打趣地说:“美国不会也搞‘文化大革命’吧!她们俩口子可是读书的种子。”我不了解美国,只能瞎猜,兴许是姐姐怀旧所致。 

  编辑:庄凯  

上下篇导读

 · 感 悟
 · 春到溪头荠菜花
 · 油菜花开
 · 走进故乡,走进乡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