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勇:“熊猫”还是那个“熊猫”
2017-02-24 09:40:00  来源:  作者:贾甲

  上次采访王勇是六年前,那时他还在苏州工业园区检察院,刚荣膺“全国十佳公诉人”载誉归来。“功夫熊猫”的美名也是来自于那次采访。 

  时至今日,这位“功夫熊猫”已是苏州市检察院公诉二处处长,几乎拿遍了身为一名检察官所能获得的所有荣誉:苏州市十大法治人物、十佳政法干警、五一劳动奖章、十大杰出青年,江苏省最美检察官、全国模范检察官、全国先进工作者,十余次立功受奖,两次被记个人一等功…… 

  最近,王勇又被江苏省委宣传部授予江苏“最美人物”荣誉称号,并被苏州市委宣传部授予苏州市级重大先进典型“时代先锋”。时隔多年再见王勇,俨然已是众星捧月的大红人,被来自省内外的十余家主流媒体包围其间,别说单独采访了,连打个招呼都得排队。 

  活动休息间隙,本欲见缝插针上前攀谈片刻,但见此人眉头紧蹙,手中紧握手机,时而置于耳畔,时而认真凝视并频频敲击,如此来回鼓捣,重复数次,似在拨打十分重要之热线电话,且未遂。四下环视,只见众同行纷纷蜗于原地,只敢暗中观察,唯恐扰其日理万机…… 

  后来才知道,王勇刚刚写过一篇解读最新的电信诈骗意见的文章,一些法律同仁提出有争议且急于解决的办法,王勇正在思考如何答复。 

    

  【幕后军师】 

  24人的砍刀队冲过来,总不能等死吧,居然被判不是正当防卫! 

  “就算是为赌债不受法律保护,这明显的正当防卫,怎么是聚众斗殴呢?” 

  2011年,一段6人“菜刀帮”击退24人“砍刀帮”的视频一夜之间在网上疯传。视频乍看之下,网友很容易得出“菜刀帮”以少胜多,属于“正当防卫”的结论,然而一审却判决被告何强等“菜刀帮”成员“正当防卫”不成立。被告人一方不服判决,提起上诉。 

  这一判决结果在网上引发了轩然大波,不明真相的网友纷纷“吐槽”甚至质疑司法机关的公正性:“难道以后挨打不给还手,否则都得坐牢?” 

  此时的王勇刚一脚踏进苏州市检察院公诉处大门,就迎头碰上了这么个“烫手山芋”,他自是摩拳擦掌,主动请缨,一头扎进了这个全国舆论高度关注、有人策划炒作的案子,直忙得连小年夜也没顾上。 

  在重新梳理全案材料尤其是监控录像后,细心的王勇发现,“菜刀帮”所谓的“正当防卫”其实有很大疑点,六名原审被告人的所有供述在关键节点都有虚假成分。比如:“菜刀帮”成员在一审供述中称,他们是先接到“砍刀帮”的电话后,才准备菜刀进行“防御”的;但监控却显示,案发当天他们在和“砍刀帮”通话前就备好了菜刀,而且曾不止一次主动打电话,叫嚣着让“砍刀帮”的人过来。大量证据足以证实,这是主动挑衅对方引发的聚众斗殴案件。 

  与此此时,舆论还在不断发酵,一些重量级媒体也都刊发了相关文章。王勇判断,在法庭上,公诉人将面对强大的压力。在没有先例可循的情况下,他提前给团队进行了模拟对抗,整理了40类可能在法庭上出现的重大问题进行准备;自己则坐镇后方,为每天庭审中层出不穷的法律和“非法”问题,随时提供法律和应对之策。 

  “庭审现场如同足球比赛,情况瞬息万变,具体的灵活运用完全要靠自己把握,不断在司法实践中摔打、琢磨,而不可能依赖于书本学习甚至预案。” 

  不出王勇所料,十天的庭审中,辩护律师一直在归纳、总结公诉人的语言缺陷,试图通过微博直播庭审过程等方式给公诉人“施压”;然而公诉人始终保持沉着冷静,发言得体,不断抛出大段司法解释、规范性文件应对意见,逼得辩护席上的辩护人不时手忙脚乱地当场翻书查找出处,很快就没了一开始的自信。他们只得寄望于再次“炒作”,每天持续在微博、博客等网络平台上丑化司法工作人员,试图继续制造如同“李刚门”一样的网络热点,甚至“人肉”搜索公诉人,但是因为公诉人没有留下任何瑕疵而始终没有成功。 

  最终,法院依旧判决被告人“正当防卫”不成立,而公诉人的法庭表现不仅征服了现场媒体记者,甚至还包括这批充满“敌对”情绪的律师。他们之中的一些人在微博上不自信地表示,公诉人后面应该“有一个庞大的专家团队,帮他们出谋划策”…… 

  他们不知道,这个所谓的“庞大队伍”其实主要就是王勇一个人。 

  类似于这样争议大、关注度高的案件,王勇还办理过很多,如11.29系列特大跨国电信诈骗案、“网络大V”周禄宝敲诈勒索案、全国罕见的走私固体废物案;2014年,还受最高检指派,全程参与办理“1·10”刘某涉黑案件,被中央政法委记一等功,成为唯一一位来自没有办案任务省份而被表彰的工作人员…… 

  从检21年来,王勇办理或指导办理的各类案件数已经超过了6000件,依旧无一错案、无一被改变定性。 

    

  文艺释法】 

  “祝英台的母亲和梁山伯同时落水,祝英台选择先救起梁山伯,结果母亲被水冲走遇难。祝英台的行为是否构成犯罪?” 

  “西门庆将潘金莲骗至宿舍强奸后,因潘金莲大喊救命,被路过的武松听到,遂一脚将西门庆踢飞在墙上,然后报警。西门庆多处肋骨骨折,为人体轻伤。武松的行为是无罪,还是构成故意伤害罪?” 

  “富豪被绑架勒索,犯罪分子担心其报案,就持刀逼迫富豪杀人并录像。经过一天,富豪被折磨得遍体鳞伤,在感觉求救无门的情况下,最终杀死一名陌生女子。富豪的行为是否构成犯罪?” 

  这些可不是“段子”,而是2016年初苏州市优秀公诉人业务竞赛上的辩题,一共5道,全部出自王勇之手。那天的赛场热闹非凡,甚至有选手完全吃透案例后,彻底脱稿由发挥,场上妙语连珠,爆笑不断。一时间,网络上很多法律公号竞相转发,也吸引了不少“圈外”人士全程观看视频并参与评论,实实在在地“火”了一把。 

  “这些题目不仅仅涉及到法律的运用,其中还有人情世故,有当事人的悲欢离合、爱恨情仇。就像小时候读过的寓言童话一样,触动了大家最为敏感的神经,吸引我们去关注、去反思情与法之间的关系。”来自苏州市检察院公诉一处的姚国梅这样说。 

  而在王勇看来,出这些辩题,只是希望大家能够领悟到,公诉人不是法律的“自动售货机”,每个公诉人的心中还有诗和远方。“我们不仅仅只注重冰冷的法条和逻辑,还有悲天悯人的情怀,有和普罗大众一样的是非善恶观和朴素正义感。” 

  如今,王勇身为苏州市检察院公诉二处处长,苏州所有的上诉开庭案件,都需要经过他的审查监督。一个在电脑上卖了一百多部黄片、仅赚400元钱,一审却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的小贩,正是在王勇的努力下,而改判为有期徒刑三年。 

  “故意伤害致人死亡也就十年,盗窃五六十万也就十年。我觉得,刑法就像一个父亲,宽严适当,你会因为孩子挑食,就打他、把他关进小黑屋吗?如果一个父亲,不论孩子做错什么都打他,那这个孩子能教育好吗?法律也是一样。” 

  王勇是这样提醒大家的,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。在司法办案中,他身体力行,让法律的适用变得有了温度,有了人情味儿。他丰满了法律的解释,赢得了法律共同体以及当事人的尊重。 

    

  【实用至上】 

  六年了,王勇的筷子技能毫无实质进展,摄影技术倒是略微见长,被他笑称为“以量取胜”。 

  六年了,曾经每年整理一期、完全供不应求的“出庭锦囊”,如今已正式出版,名为《公诉人出庭的方法与技巧》,又名“功夫熊猫的武功秘籍”。 

  六年了,那位大气内敛的旺旺小朋友,转眼已上初中一年级,出落成亭亭玉立的文静少女,还喜获“江苏好少年”荣誉奖状,但她正色警告爸爸不许宣传。 

  前几天,我看到王勇更新了一张照片,本意似乎是打算宣传自己三十斤的减肥成果,但却把我的注意力带到了他身后风格独特的家具上—— 

  “对啊,这是美式乡村!”“熊猫”似乎很满意于我的“识货”,开始洋洋洒洒地介绍他的装修心得,“看到后面那个柜子了吗?特地去家具厂订做的,这种偏地中海风的蓝色我调了三次才满意!” 

  说到起劲,他立刻翻出手机里的装修照片,开始介绍他们家梯田一般呈现三个高度的厨房台面:通过无数次模拟生活场景、修改方案,他对橱柜用途、开关次数、柜门方向、绕道距离、水源远近全都做了详细的规划,且以水槽所在之“黄金”区域为标准高度,要求将炊具台面降低十公分,料理台面则抬高五公分。这一要求橱柜公司怕是闻所未闻,但他坚持表示,如果三处台面一样高的话,炒菜时得架着胳膊,切菜时又必须抬着胳膊,这样一来容易令人疲劳,不符合人体工学。 

  究竟这位百忙之中的全国检察业务专家是从哪里抽出空来跑家具厂、还能将橱柜公司“折磨”至此的,简直成谜。但我注意到他那一大堆“荣誉汇集”里,倒有一座不起眼的“苏州市和谐家庭标兵户”奖杯,和一张“江苏省五好文明家庭”证书。 

  编辑:庄凯